【周翔】白日做梦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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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种微妙地静默中，突然响起了一道冷笑声：“我说刚刚化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，这么会儿功夫是彻底改头换面了啊，这种特殊待遇我也挺想享受一番的，您给介绍一下呗？”
这语气阴阳怪气，尖细嗓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，刮得人耳朵听了也疼。周泽楷闻声看去，只见杨帆正抱臂面对着自己，神情似笑非笑，像是获悉了他所有的秘密。
杨帆不是别人，正是之前在群里发偷拍照还诋毁孙翔的那一个。
那时候周泽楷维护孙翔，在群里连珠炮似的怼他，让他的非常下不来台。杨帆当然不可能知道周泽楷是爆手速复制粘贴，用和黑子丰富的斗争经验才轻而易举地怼到他不知道怎么回嘴，但无所谓他究竟是否知情，这笔账就给狠狠记上了。
在化妆造型的时候大家都比较紧张，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有的没的。但是杨帆就不一样了，他时刻惦记着周泽楷，想着自己这套清爽活泼的造型又张扬又阳光，化妆师特别给他花了个比较淘气的妆容，怎么着都能比周泽楷天天那副丧气样要好太多，结果左看右看，压根就没看到周泽楷来化妆造型，心里还窃喜了一通。
哪知周泽楷根本就是有专人负责，再露面的时候根本就像是换了个人。
杨帆哪里能忍得住，这不就出来刺了几句，说到最后连语气带眼神都变得暧昧，生怕别人不知道周泽楷这是通过什么肮脏交易才有了这么些优待。
他们这儿的动静不小，有挺多人都默默旁观，估量着周泽楷和他们的造型之所以这么不同，肯定是有团队的手笔，多少都有些嫉妒和委屈。听杨帆这么一说，再综合一下周泽楷插班进来学习的始末，都觉得很有道理。
然而周泽楷既没有像在聊天群里一般直接怼回去，也没有展现出被戳破秘密的心虚。
他只是扫了杨帆一眼，径直上前走到了摄影师旁交谈了几句。
对于周泽楷来说，针对他的暗示性辱骂根本就不痛不痒，一来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斜，他的特殊待遇不是通过什么非正常途径得来的，而是对他潜力估值的合理投资换来的，二来他的心理素质非常过硬，只要不涉及孙翔他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，还用在乎这种毛毛雨。
这种漠视的态度几乎让杨帆把牙齿都咬碎，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，只能摆出果然如此的表情：“不敢回答了吧，是默认！”
除他之外的模特没有一个声援，作壁上观，心里面的计较那可就多了。有惋惜周泽楷分明这么好的条件却不自爱的，有的觉得周泽楷这么好的条件理所当然要利用起来，有的决定以后离他远一点，别让多余的硝烟烧到自己身上，有的想和周泽楷多多交流，就算不能也抱上个大腿，也可以在周泽楷的金主面前刷刷存在感。
这些暗潮汹涌周泽楷毫无所觉，而已经拍了几百张底图的摄影师看上去实在非常不耐烦，没时间和模特们沟通细节，周泽楷说了几句就被挥手赶去了圈出的取景区域。
和白色布景的摄影棚不同，实地取景对于光线角度，人物和景深关系要求非常严格，毕竟主题拍摄的还是人像，就不能让背后的景色喧宾夺主，但完全不拍景色也完全不行，要不然根本体现不出取景地的价值。
周泽楷虽说在镜头面前待着的时间远远小于在场的所有模特，但是他在读书的时候琢磨过人体肌肉所带来的潜在情绪，甚至后来在磨炼演技的时候，训练过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动作，所有的肌肉和关节都能被他调用，了解自己并发挥出最佳水平才是他一贯的行事方针。
这种严格到每一寸的控制在快速录过的动态拍摄中很难体现，甚至会走脱导演对整体画面的节奏把握，但是一旦放慢，让这种表现被静态记录，或者拉长镜头缓下时间拍摄，表现力就会如同炸裂的小行星般震撼。
当他进入镜头开始拍摄后，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。他是跨过七海的风，裹挟着微咸的盐粒，吹皱海面脉脉温情。颔首低眉，动作幅度的简单变换却力道十足，于是海面变得奇诡，变幻莫测的巍澜涌现的是磅礴的海潮。
摄影师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不耐烦渐渐变得专注，甚至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。
“很好，脸再侧过去一点！”
“看我！好极了，这张拍的特别棒！”
“往你的左手边挪一挪，光不能碍着你露脸！”
当摄影师终于结束这一段进程，由衷赞美道：“很有灵气，镜头的表现力相当出色，这套照片给后期省了好多力气，快快快，换下一套我们继续，趁着阳光还好！”
话音刚落周围人纷纷诧异地叫了起来。
周泽楷哭笑不得：“我的份，已经结束了。”
闻言，摄影师才回过神：“哦对……今天不是拍单摄来着……”他竟直接放下了手中的蔡司Otus 85mm，去边上给方明华打电话去了。
方明华花大价钱请来的拍摄团队，其中摄影师的水平直觉决定了定价高低。被邀请过来拍摄的摄影师姓金，在业内以拍摄人像出名，在拍摄时就能拍出一人千面，大家尊称他一声千哥，是当之无愧的摄影大家。
原本他是看在方明华的人情和爽快的报酬才接下这笔单，只是没想到这么大材小用，拍摄这些服装模特让他的心情一直都算不上好，这些不知名的小模特只顾着对着镜头摆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，根本不会考虑到身后的景观以及凸显服饰的重要性，姿势和动作都要他挨个骂醒，几乎心力交瘁。和他合作的模特没有几百也有上千，个个都是有些名气的，哪里落得这般累人，心说以后这种活是天王老子来了给他用钞票叠山，他也不接。
然后就看到了周泽楷。
瞧瞧人家！在拍摄的时候能主控全场，让他这个金牌摄影师都只能扯边角，红透半边天只是时间问题。
方明华要管理的事情很多，这种小场面他甚至根本不用在场，虽然他对周泽楷抱有相当大的期待，也不希望自己在场影响到周泽楷的心态，用人不疑，他给了周泽楷信任。因此在房间处理其他事物，接到千哥电话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，谈了会儿才知道是周泽楷的表现让这位金牌摄影赞不绝口，甚至主动打电话给他商谈之后的合作事宜。
这个机会实在很不错，千哥的影响力也足够给周泽楷造势，双方达成一致，满意地挂断电话。
挂了电话后千哥勉强打起精神对付剩下来的模特们，方明华则琢磨着应该给周泽楷找经纪人和助理了，就是不知道江波涛那边什么情况。
在周泽楷之后，杨帆兴冲冲地开始了属于他的拍摄，原想在实力上实现碾压，谁曾想对着周泽楷和颜悦色甚至大声赞美的摄影师到他这儿，就开始各种挑刺：
“手不要放在脸边上。”
“你那是什么姿势啊，腿疼还是腰疼？”
“捂什么捂，你是展胸了还是露屁股了，就这么几个姿势来回换你的脑子呢？”
“我的天啊你在抛媚眼吗？记得拍摄的主题吗我的祖宗哟。”
好不容易挨到拍完，杨帆别说维持那副趾高气扬，没当场气哭都是他始终记着不能在周泽楷面前丢脸。
虽说，脸也差不多丢干净了。
周泽楷结束了拍摄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，是因为他想观摩一下其他人拍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，也给自己规避一下自己没意识到的盲区，但是看了杨帆的表现，想着自己就算状态再不好也做不到那样，就打算走了。
杨帆看他这样，竟然一跺脚，气愤地跑开了。跑出人群聚集处，还撞到了人，结果撞得那人下盘太稳，晃都没晃，反倒是杨帆一个趔趄，摔了个狗吃屎。
一时间沙尘扬眼，呛得他咳到天昏地暗，眨巴一下落两滴泪，心说不能就这么算了，扭头看着边上的罪魁祸首，开口就骂：
“你没长眼睛啊，我这一摔衣服都给磨烂了，膝盖也蹭破皮，你怎么赔？”
他撞的这人不是别人，正是从附近街道吃饱喝足回来的孙翔，他仗着自己伪装到位，看着人多就去看看热闹，打发一下无聊时间，谁曾想这个傻逼不看路撞过来，结果自己摔个痛快，还想讹钱？
杨帆被沙子糊了一脸加上心情的确很差，认不出孙翔倒惦记着衣服是品牌商提供的，弄坏了他得赔钱，这钱总不能自己出吧。
虽然孙翔同样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摔在他脚边的人，就是之前为了蹭热度的二十八线，但这并不妨碍孙翔唾弃这种碰瓷行为。
有病。
这句话在孙翔嘴里转了一圈没吐出来，并非是他在乎什么公众形象，而是他的声音太有特色，一说话就能被认出来，被认出来麻烦就大了，起码肖时钦那儿就不好交代。
于是孙翔扭头就走。
杨帆一愣，反应过来就扑腾，打算抱住这人大腿，绝不轻易放过。
说时迟那时快，周泽楷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了孙翔。
即使孙翔改变了发型戴上了帽子，刻意驼背还改变走姿，都不能影响到周泽楷的火眼金睛。
在意识到孙翔竟然在此出现，周泽楷第一眼看周围人这么多，第二眼看杨帆竟然不要脸地想要占孙翔便宜，而孙翔本人却完全没意识自己有多危险。他当机立断，直接上前一把攥住孙翔手腕带着人就跑。
孙翔被周泽楷的脸晃得愣了一会儿，那张照片中的脸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合，冲击力太大。让他见惯了俊男美女适应了各种美色的判断力也失灵。他就这样傻乎乎地被周泽楷带着跑了一会儿，等到回过神的时候，两人已经回到了酒店。
漫无目的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，迷路且不能打车，于是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共同度过没有温度的夜晚……这种事，不存在的。
为什么这人知道自己住在这个酒店？
孙翔甩开周泽楷的手，冷眼旁观他的气喘吁吁。
此时的周泽楷妆容花了个彻底，因为修容导致的厚重妆感暴露得非常明显。其实在他结束完拍摄后妆容就有些危险，这种场合的拍摄当然不可能存在补妆，但是妆容还能勉强坚持到回房。然而事出突然，再加上周泽楷的易出汗体质和这么一通跑，整张脸其实非常惨不忍睹。衣服还跑偏了，叠在一起皱巴巴的，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。
再没有什么对比能强烈过前一秒还为美颜盛世而悸动，下一秒那张脸就被证实是整容级的化妆给人的错觉。
孙翔晃晃脑袋，对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行为很是不解，怎么就能被骗过去呢？此时也不是计较会不会被认出的时候，
他问边上这个非常不讲究的男人：“你拉着我跑什么？”
周泽楷平复了一下呼吸：“你会被认出来的。”
他知道孙翔没有认出自己来，没关系，设想中的第一面是现在才对，之前的那些弄巧成拙，就让它过去。
孙翔反倒觉得奇怪，他用这种技巧出行从未被人发现，甚至还成功在高峰期安全逛过超市。
“你知道我是谁？”
周泽楷给了他一个腼腆笑容，鼻梁、眼窝、颧骨留下棕色液体干涸的痕迹。
“我是你的粉丝呀！”当然认得出来。
他脸上晕开的妆让所有表情都变得可笑而滑稽，偏偏这个笑容明显。
孙翔耸动着肩膀，努力抗争了半天，到底还是没忍住笑，闷咳几声抖去笑意，问：“既然你说你是我的粉丝，怎么证明？”
这么近的距离，孙翔的墨镜滑下了一点，露出的眼眸锐利而晃眼，他没有戴口罩，因此唇边的微扬的弧度构造了一个浅淡的笑。周泽楷被他的笑容弄得脸红心跳，想要从他身上移开视线，又舍不得，支支吾吾了半天，小声说：“我有你全部的专辑。”
说罢把手机摸索出来，按亮屏幕下，是孙翔的照片，指纹解了锁，屏保划走，显出的壁纸还是孙翔的照片。
孙翔一看心里就有数，但是装作若无其事。一边按了电梯，一边继续说：“这能说明什么，专辑你说归说，我也不能知道真假，这样吧，我问你几个问题，看看你能不能回答得上来？”
周泽楷当然没有任何异议，点点头说：“随便问。”
其他的事情他不能保证，但是要论对孙翔的了解，公布出的所有资料他都记得滚瓜乱熟，根本没在怕的。
这就是铁粉的底气！
电梯来了，两人相继走入。周泽楷悄悄记下孙翔按的楼层，觉得有点奇怪，按理来说他能在阳台看见孙翔，说明两人住的楼层应该一样，怎么孙翔按的楼层要比自己住的高这么多？
但他没有表现出疑惑，只默默等着孙翔发问。
孙翔习惯性一挑眉，问他：“我第三张专辑倒数第三首歌……歌名是什么？”
其实从屏保和手机壁纸就很能说明问题了，毕竟周泽楷根本没有时间在孙翔眼皮底下进行更换操作，说明在这之前屏保和壁纸设定的就是孙翔的照片，这说明什么？
说明就是想要天天看见，初步断定，就算这人不是自己粉丝，那也起码对自己很有好感。无论是因为什么对自己产生好感，只要有这么个原由在，孙翔就格外好说话，甚至觉得那张妆花到离谱的脸也没有那么丑到令人发笑。
孙翔没指望周泽楷能回答上来，事实上他就这么随口一问，自己其实都忘记了标准答案，无论周泽楷回答的是什么，他都会点头说对。
结果周泽楷在孙翔话音刚落的时候，立刻秒答：“《熔岩》”。
孙翔轻轻鼓了鼓掌，故作惊讶：“这你也能记得住？”
周泽楷点点头，依次把孙翔的第三张专辑中收录的歌名，从第一首到最后一首的顺序给背了一遍。
这回孙翔是真的惊讶了。
他对粉丝向来很宠，面前这个又证明是是货真价实的铁粉，心里那叫一个开心，当即就又按了新的楼层，揽着周泽楷出去。
这回按下的楼层就和周泽楷住的楼层一致了。
就算孙翔不解释，周泽楷也能知道缘由：孙翔一开始还是有点防备，所以按了个虚假的楼层，如果自己不是他的粉丝，那么他就会立刻走人。
但是现在……周泽楷的内心有些雀跃，喜于自己粉丝的身份得到正主的肯定和孙翔愿意揽着自己，这种亲密接触是就算再梦中都不敢想的惊喜。
至于其他，比如孙翔打算带他去做什么，周泽楷根本不会去细想。
孙翔用手指抹了一把他的脸，嘴上嫌弃：“别怕啊，是带你去卸妆。”但是靠的距离没有拉开，“给你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当奖励。”
周泽楷听到孙翔说卸妆二字时就转头看电梯的镜子，因为之前注意力都在孙翔身上的关系，他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完全不知情，这么一转头，看见镜子中的自己，恍如晴天霹雳。
自己在孙翔面前就是这样一副样子？
就这样拉着他跑，对他笑，
说我是你的粉丝……
周泽楷的呼吸急促起来，在偶像面前毫无形象这一事实让他既尴尬又羞窘，身体僵硬到不自觉颤抖。
比坠入冰窟更让人齿冷，镜子里的人丑陋而可怜，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压抑而绝望。
怎么会变成这样？
所有的冷静自持和淡然沉静在孙翔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茫然而无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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